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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佳芝看著易先生從銀樓倉皇逃出,她輕輕一句「快走」送去了自己愛到連骨子都疼的人、送去與己並肩發夢救國的同志、送去自己也不知為何理念奮鬥的年華,卻也送去了恐懼,實實在在地。她緩緩下了樓梯,在混亂的街道上攔了台黃包車,「要往哪去啊?」她愣了愣「福開森路。」為何又往易先生家去呢?王佳芝心裡轉了轉,忍不住淺淺一笑,任務失敗了,如今她既不是王佳芝,也不是麥太太,那又如何?

「快走!」她生平第一次終於順著自己的意行事了,就在易先生低語「沒關係,你和我在一起」的那刻起,就在明瞭易先生放下殘暴的掠奪,轉而溫柔輕擁她的那刻起,王佳芝知道,她要眼前這人活著,是漢奸也罷、殺人如麻也罷,背上負著的國仇家恨崩塌了,但只要他活著,她連邁向死亡的步伐都可以是輕盈的。

王佳芝的結局注定走向悲劇,從她被父親遺棄在中國時,就埋下了引信,紛亂不休的大時代裡處處燃著烽火,一個女孩子無依無靠,懷著對家人的思念入了大學,在那兒遇見滿腔熱血的愛國青年,一縷情絲就這麼繫了上去,他們在戲台上搬演沸騰的抗敵戲碼,最後更押上性命策畫一齣荒腔走板的劇中劇,一手得在暑假期間刺殺賣國賊的豪賭。當易太太辭別的電話聲響起,鄺裕民激昂又天真的熱情燒去了王佳芝單純的想望,燒去彼此甫出芽的情愫,更燒去六個應當昂揚的青春。

一晃眼就是三年,面對時代龐然的挪移,王佳芝懷著荒唐的過去蹣跚前進,像是隻無法休棲的鳥,停泊在何處都是惘然,容易生情的結果都是如此吧?但她又是這麼善於隱藏情緒,再怎麼潰堤,充其量也是順著觀看電影時的激情靜靜落淚;這個時候,鄺裕民又出現了,帶著未竟的任務和仍舊廉價的熱情,「我們那件事,還沒有結束!」王佳芝靜靜凝視眼前這男子,決定再次燒去這個身子,是為了什麼?殘存的傾慕?為過往的輕率贖罪?還是渴望一個歸屬?她終究又成為「麥太太」,這次無法回頭。

麥太太和易先生的對戲十分精采,三場情慾戲是關係蛻變的分水嶺,身為特務頭子的易先生如同活死人,他日日兢業地執行任務,剷除異己,外人看來無非是貪圖平步青雲,可他對麥太太這麼說著:「跟著粉墨登場的那班人,還在荒腔走板地唱戲…」易先生是知道美國一但介入太平洋戰爭,日本只有投降的份,而被冠上賣國賊的他無論走哪路,步步都是險棋,在刀光劍影的江湖裡,如果不比誰都狠,怎能尋求半晌貪歡?在這非常時刻,麥太太走進他的生活,一曲「天涯歌女」,走進他的生命,他曾饒富興味地形容麥太太「妳的身上感覺不到恐懼。」或許兩人無所安棲的靈魂,真有點相知相惜,易先生拭去淚,嚴密的心開始崩解。

他們終究是分開了,麥太太一聲「快走」讓兩人從此分道揚鑣,非常喜歡李安片尾的安排,所有的交代都只是起了一個頭:他們開始抓人了、他們被抓了、他們要被槍斃了、易先生獨自走進麥太太的房間….忘不了王佳芝臨死前的平靜、忘不了鄺裕民被槍斃前投向王佳芝的眼神、忘不了易先生獨自坐在床沿,眼眶泛淚地趕易太太繼續打牌、更忘不了最後王佳芝坐上黃包車時,紙風車旋旋轉著的模樣,像是大時代的人們,不停遷徙、打轉,無所歸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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