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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1年,譚雅哈汀站在「花式滑冰大獎賽」滑冰場的正中央,屏息等待音樂啟奏。

 

登場前,還有個無賴衝著她大喊:「譚雅,又想在場上表演什麼花招呀?你爛透了!」教練趕忙壓住她拱起的肩膀,低聲說道:「妳不是垃圾,讓他們好好看看。」

 

要讓譚雅吞下這口惡氣,可不是件容易的事,小時候母親貫徹的教育,就是「以其人之道,還治其人之身」,最好還是百倍奉還;她也不吝任何親身指導的機會,只要譚雅言談行為稍有頂撞不馴,輕則無止盡的挖苦痛罵,嚴重的話,幾輪拳腳相向,連桌上餐刀都能一手抄起,直直朝女兒的身上招呼。

 

「我是為了讓妳成為冠軍,也知道妳會因此恨我,這就是一個母親做出的犧牲。」

 

譚雅輕輕搖著頭,音樂還沒有開始,她還有時間可以重整失控的人生,不管是母親,還是丈夫帶來的。

 

傑夫是第一個稱讚她漂亮,也是第一個揍她的男孩子。

 

然而她不在意,有記憶以來,所有的愛都是伴隨著肉體與精神的苦痛而來,比起對她百般寵溺、最後卻執意離開的父親,傑夫落下的拳頭和戀慕有著同等的重量;即使有時譚雅受不了憤而離開,傑夫總有辦法哄得她心甘情願回到他身邊,這是她的選擇,「我渴望被愛、被在乎啊。」

 

弦律一起,譚雅登時警覺了起來,為了這場大賽,她決定要挑戰跳躍動作中難度最高的「三周半跳」(triple Axel jump),這個動作在滑冰史上,全球只有一位女子選手在正式比賽中完成過,奧運賽事上更是無人締造紀錄。她暗暗下了決心,「既然選曲、風格無法受評審青睞,那就以技術一較高下吧!」

 

什麼是「三周半跳」呢?譚雅心裡轉了一圈教練的叮嚀:先倒滑,然後往前由左腳起跳,接著就…

 

「原地瞎轉3圈半,假裝自己其實輕到不行。」母親嘲弄的語氣像根細針,時不時紮得她心疼難搔。

 

不,接著就是,用另一隻腳的冰刀邊緣外側著地。

 

譚雅眼神再次亮了起來,這是她的主場,短短4分多鐘的長曲表演,卻是她混亂不見止息的人生中,少數能由自己掌握的時刻,溜冰場的冰面仍留有其他選手畫下的痕跡,但無妨,20歲的譚雅哈汀,媒體口中粗俗魯莽的壞女孩,即將成為美國第一位挑戰「三周半跳」成功的傳奇選手,而這場比賽,將會是她未來輝煌成就的第一道敲門磚。

 

 

譚雅的確辦到了,奮力躍起的1260度旋轉俐落而流暢,著地的力道與角度又是如此地恰到好處。然而,她爆紅之後的日子卻再度陷入不見天日的膠著,先是和傑夫的婚姻觸礁、接連幾場賽事的失利,最後甚至還被控包庇前夫雇用黑幫,以警棍襲擊另一位溜冰選手南西凱莉根。「女人的戰爭」瞬間成為當時媒體爭相競逐的熱門話題,譚雅的暱稱也從「壞女孩」直接升級為「惡女人」,她最終被判處緩刑三年,並從美國滑冰協會除名,終身不得參與任何賽事。

 

但事實的真相是什麼呢?譚雅真的有參與前夫安排的襲擊事件嗎?導演默不作聲,轉而以細膩描繪女主角性格養成的歷程,作為最有力的答覆:一個小女孩3歲開始練習滑冰,也開始和母親漫長的精神對峙,既厭惡媽媽的惡毒,卻又無可避免地承襲一切所聽所看,繼而成為自己所討厭的大人且不自知;電影裡譚雅多次把比賽表現失常歸咎是他人的錯誤,和傑夫對同一件事情的說法也常常出現矛盾,這些或許都是導演提供的蛛絲馬跡,也呼應了電影末段譚雅的獨白,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真相,而生活永遠都他媽的為所欲為。」

 

下戲之後,譚雅為了餬口,轉往女子拳擊、職業摔角和演藝界發展,甚至還販售自己與前夫的性愛光碟,只求消費僅存不多的話題性。的確,譚雅執拗偏激的性格是導致其職業生涯毀於一旦的重要推手,但從她如同一頭野獸般,躲避至親從未停歇的暴力、迎戰媒體從不間斷的調侃,以及捲起衣袖幹勞力活,只為掙多一點錢,讓參賽的服裝能更體面些,對於如此一個極具爭議性的人物,我只剩下心疼。

 

畢竟在她每次滑冰的短短幾分鐘裡,不管苦惱、懊悔、還是喜極而泣,在我眼中,都是譚雅最像人的時刻—不再為生活操煩、不必擔心丈夫、不用在意母親--脫去獸的外衣,她當下的世界只有滑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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