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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看李安「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」,突然想起安坐在家中客廳的神龕,想起桌上奉著的木牌,還有爐上燃著的線香。從有記憶開始,宗教似乎就已經在我的生活落地生根,枝葉繁茂了。

最早的印象,是小時候身體不適,常被帶去廟裡收驚;每年過年,媽媽會趕著我到神桌前拜祖先和觀音,等到線香燒到一半,才能吃飯;大考前一天,准考證如果沒過文昌帝君的香火,家人可能比我還緊張;更別說每一次的離家北上,行囊裡總會塞入一只媽祖廟求來的平安符。嵌入日常軌跡的宗教習俗,就像是腳踏車上的齒輪,我不明白運作原理,也搞不懂安裝方式,但跳上去一踩,生活好像就能順利地運轉,即使我從來不清楚,儀式背後的涵義是什麼。

最近幾年因為好奇,開始參與一些民間信仰活動,才從熙來攘往的信徒眼中,略略映照出一些信仰的光采,像是在東港,跟著迎王船的隊伍巡行鄰里,行經的每戶人家,都把一樓的鐵門拉了起來,擺上一桌祭品,送王爺上路;在通宵,隨著白沙屯媽祖的轎子,穿越大街小巷,民眾一見鑾轎出現,立刻恭敬伏地,盼能蒙娘娘垂憐,消災解厄。

他們的眼神炙熱虔敬,大批大批的信徒們,堅定跟隨敬仰的神明遶境祈福,這樣的過程本身已成為一種很美的文化彰顯;但步行其中,我卻總覺得少了一個連結,在神祇與自我間,有些刺激似乎被隔閡、有些問題無法被回應、有些情緒無法取得共鳴。

當時的我找不到適切的形容詞,去表述這般怪異的感受,只知道這會是一個極其私密的時刻:總有一天,會有人能對我說說故事,關於「上帝在哪兒、為什麼有人類、生命存在的意義」等問題,我可能回答不出來,也或許根本不必找出什麼答案,因為每個人的魔幻時刻都不會一樣。

然後,我遇到了一個印度男孩,以及他的孟加拉虎。

「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」的故事其實很簡單,講述Pi全家從印度坐船前往加拿大的途中遭遇船難,剩下他和老虎「理查帕克」相依為命,在太平洋撐過227天的故事。與其稱之相依為命,「諜對諜」可能是更貼切的形容,大難不死的Pi還來不及緬懷逝去的親人,就被「理查帕克」逼迫著思考如何活下去;這隻老虎的存在,反應人類對力量的崇拜、對自然的好奇、對陪伴的依戀(也可說是對孤獨的恐懼),以及象徵我們無法駕馭的未知(野獸、上帝、甚至是自己)。

沒有人會害怕老虎了,只要牠繼續被豢養在動物園裡,人類是從什麼時候開始,不再知道如何與恐懼共生呢?為了活下去,Pi想盡辦法馴服眼前這隻野獸,最後卻在牠離開的時候,痛哭失聲;我們以為用語言、文字、情感或訓誡能夠控制一切,但「理查帕克」絕對不會服膺於人類的任何行為模式,因為牠從來就不曾屬於過我們。

的確會哭得不成人形的,當我旁觀Pi走過一次次生命垂危的險境,終於踏上陸地,「理查帕克」的離去,無疑又是一個沉重的打擊,他會怎麼定義這隻老虎呢?是敵人?夥伴?還是生命的一部分?我只知道,宗教於Pi而言,一開始是探索生命本質的繩索,他循著繩索慢慢走,領略信仰呈現的各種宇宙;浩劫之後,宗教成了他的小船,領他在生命的大海中不致沉沒。但不管宗教是什麼,我們永遠得記得去質疑,質疑一切視為理所當然的現象,例如野獸是能被馴服的、自然是能被控制的、人生是能被規劃的。

最後就是,當任何劇變發生時,記得和離去的事物說聲再見,隨著年紀增長,越來越覺得,光是一聲道別,就彌足珍貴了。

李安受訪時曾說,這不是一部談論宗教的作品,他想討論的,其實是上帝,對照電影末了,Pi自述的第二個故事,裡頭沒有任何動物,也沒有神秘的漂流島嶼,只有一個個已知的人物(媽媽、廚子和助手),真是相映成趣。故事的真實是什麼已不重要,李安把詮釋權交給了我們, 也把形塑信仰的胚土,交給了我們。

「如果是你,會選擇相信哪一個版本呢?」

「我會相信第一個,有老虎的那個。」

我也是這麼想的,理查帕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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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m7413005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